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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四川记 https://ift.tt/2MeeKYE
尤袤曾在《全唐诗话》中记载过一个故事：
陈子昂年轻时到长安闯荡，才学出众，却无人赏识。有天他在街上闲逛，看到一个人卖胡琴，要价千金。陈子昂一听，扔下钱，这琴我买了。众人问，能不能现场给我们演奏一曲。陈子昂一口答应。
第二天，城中的权贵名士纷纷慕名到陈子昂家。陈子昂先是拿出胡琴，自我介绍，“我是蜀中人，叫陈子昂，写了几百卷文章，但在长安没混出啥名堂。至于这胡琴，是低贱乐工所弹奏的，哪值得费心钻研？”
说完，陈子昂举起胡琴，往地上一摔。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陈子昂就拿出自己印刷的诗集文章分发给众人，满座争相传阅。一天之内，陈子昂就名动长安。
陈子昂借琴营销，实在是逼不得已。四川这个地方，西有青藏高原，北有秦岭巴山，南有云贵高原，中间还有一条金沙江，交通闭塞，偏安一隅。四川文人要想建功立业，只能出川，但出川后，谁知道你叫陈子昂？
到了宋朝，另一个四川人苏轼就幸运多了。嘉佑元年，苏轼跟弟弟苏辙出川赴京，参考科举考试，主考官是文坛领袖欧阳修。欧阳修当时正发起诗文革新运动，倡导文章应平易朴实。而苏轼苏辙清新自然的文风恰好符合欧阳修的主张，被欧阳修列为范本。
欧阳修录取苏轼苏辙，还引发了一场风波。“二苏出于西川，人无知者，一旦拔在高等，榜出，士人纷然，惊怒怨谤。”学子们纷纷指责欧阳修录取两个籍籍无名的四川人。但欧阳修不为所动，反而大夸苏轼“文彩灿然”。从此之后，天下学子纷纷效仿苏轼的文章，南宋时甚至有了“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的说法。
在苏轼兄弟的影响下，宋朝出现了所谓的“眉山现象”。嘉祐二年，眉山县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有四五十人，考中者13人，占当年全国进士总数388人的3.4%。据统计，眉山县在两宋时期，进士人数达909人，因此宋仁宗感叹，天下好学之士皆出眉山。
从初唐陈子昂到北宋苏轼，反映出的是古代四川文化自两汉以来的第二个高峰。
两汉时期，汉王朝加强了同蜀中及西南夷的联系，巴蜀地区文教昌盛，司马相如、王褒、扬雄相继而出。据《魏晋本土文学地理研究》所言，衡量一个地区本土文学的总体水平是发达，一般还是落后，隶籍该地区的文学数量的多少，是最重要的指标之一。西汉文学家67人，巴蜀人士6人，占9％，一时间“蜀人文章节义足以冠冕海内”。
两汉之后，宋代成为巴蜀文化发展的最高峰。苏舜钦、三苏、田锡、范镇、吕陶、张俞都是巴蜀人士，据《四川通志·经籍志》，宋蜀人有别集者达156家。不仅如此，当时的四川画坛也是名家辈出，据《画继》《图绘宝鉴》记载，宋代四川著名画家多达六七十人，石恪擅人物画，赵昌专花鸟画，苏轼创文人画，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好景不长，巴蜀文学经过宋代兴盛繁荣之后，就颓败下去了。四川作为最后被元人征服的地区，遭到惨烈破坏，名门望族不是外逃，就是被俘为奴，人才流失，典籍破坏，教育废弛，再加上地域阻隔，给四川文化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到了明末清初，张献忠的大西政权、反清复明武装、清朝势力都在巴蜀进行长期血战，导致“十室九空”、“万里无烟”、“一望荒芜”。据顺治十八年统计，全川仅剩8万人。从明末到民国初年，一部《续古文观止》选文64家174篇，无一个四川人。四川文化的凋敝可见一斑。
由于战乱，整个明朝的学术中心都跟四川无缘。明初，学术中心在江西，建文至成化年间38个宰辅，江西籍的有12人，明初至中叶26位思想家，江西籍的占11位；明中叶，浙东宁绍地区名士迭起，成为王学的诞生地跟大本营，后又推出了清初最大学派，浙东史学派；明下叶，科举中心转移到太湖流域，一直到清中叶，出现了顾炎武、段玉裁、赵翼等学术大家。
虽然四川长期跟学术中心无缘，文化繁荣也就仅仅两次，却文脉不绝。用袁行霈先生的话说，
“蜀中虽然始终没有成为文学的中心，但它为中国培育文学家的功劳却不可忽视。四川文人不出夔门则已，一出夔门则雄踞文坛霸主的地位。”
01
而历数四川的文坛大家，几乎都是在革新之际跻身文坛、扬名后世的。司马相如是在由骚体赋向大赋的转化过程中奠定其地位的；陈子昂、李白是在诗歌革新运动中确立其地位的；宋代三苏是在宋代诗文革新运动中脱颖而出的。到了五四时期，扛起新文学大旗的，又是四川人。
1978年，重庆市长于汉卿到欧洲考察，看到了很多漂亮的雕塑，就想：我们重庆的新大桥也不能光秃秃的呀，能不能搞点东西？回来后，重庆市政府发布消息，要在重庆长江大桥南北两端各铸一组雕塑。
叶毓山参加了这次征稿，他的雕塑作品主题为春夏秋冬，分别用四个裸体人物来代表。这个方案被重庆市政府选中后，雕塑小样照片刊登在了《重庆日报》上，收到200多封读者来信，一半是反对意见。
市党委一个班40人集体签名，说这是资产阶级思想自由化；某汽车班6名司机联合来信，认为看了裸体雕塑会把车开到河里去；医院护士集体来信，说这是拿女性寻开心。
消息传到省里，省政府用红头文件批示，重庆长江大桥女裸体方案不妥。省政府甚至提出，不再拨款让重庆修大桥。于汉卿只好放话，你不拨我钱，那以后非重庆的四川省汽车过桥我们都要收钱。
没办法，重庆市政府从北京请来雕塑大师刘开渠、批评家王朝闻商量对策。两人建议给雕塑加点薄纱。1981年8月2日，《重庆日报》再次刊登“穿上衣服”后的雕塑小样照片，这次反对声音没那么大了，雕塑才开始动工制作。
“在那样的年代，在户外创作这样的裸体雕像作品，我还是大着胆子冒着风险的”
胆子大，敢冒风险的叶毓山在执掌川美的十年间，凭借教育改革，开启了川美的黄金年代。
1977年，全国正式恢复高考，这一年央美没有招生，于是川美吸引了全国各地近三万人报名，最终川美绘画系油画班录取了20个人。这个班就是后来的川美77级明星班，学生有罗中立、何多苓、高小华、张晓刚等人。
油画班的学生大多经历过上山下乡，控诉和批判那个荒唐的年代成为了那一代人在作品中最重要、最强烈的表达欲望。1978年，高小华创作了《为什么》，1979年，程丛林创作了《1968年某月某日雪》。
这两幅画在当时被认为是“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伟大成果论”的否定，高小华跟程丛林一度遭到校方的阻挠，两人冒着被学校开除的风险，偷偷跑回家完成创作。1979年，高小华跟程丛林的作品入选建国三十周年全国美展，川美成为“伤痕美术”的领头羊。
也就是在这一年，中国文艺工作者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举行。会上邓小平提出，“文艺这种复杂的精神劳动，需要文艺家发挥个人的创造精神。写什么和怎么写，只能由文艺家在艺术实践中去探索和逐步求得解决。在这方面，不要横加干涉。”
在这之后，全国美协副主席华君武到川美开座谈会。会上华君武说，中国美术家协会决定在明年搞一个全国青年美展，希望四川青年画家能够再带一个好头。我要与川美的领导谈一谈，希望他们也能给你们大力的支持。
就这样，1980年初，叶毓山出任川美院长时喊出口号，“向77级油画尖子们学习”，全校停课搞创作。叶毓山拍板，为学生提供个人画室，这在八十年代是无法想象的。用罗中立的话说，“如果没有那间画室，就没有《父亲》”；学校总务处还为熬夜创作的学生提供夜宵，因为伙食好，川美的饭票还成了黄桷坪地区的流通券。
在教学上，叶毓山在八大美院中率先提出了“用创作教学带动基础教学”。八九十年代，国内的美术教学模式学习法国苏联，都要求学生从画石膏开始锻炼基本功。叶毓山认为，“不以画石膏准确而判断学生是否高材生”，他率先提出跨系、跨专业培养，组织看稿会跟科研创作小组，鼓励学生自由创作。
在这样民主开放的氛围下，1980年全国青年美展上，国内首次设立金银铜三种奖项，川美学生几乎囊括了全部大奖。
有了成绩后，叶毓山琢磨着为学生举办作品展。要想办展，得先申报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审查。叶毓山把美协领导请来学校，领导一看，这张不行那张不行，罗中立画了一张农民背着背篓在合作社前数钞票的画，领导说，这张把农民画得太穷酸了，不许展出。
领导的思想停留在文革极左思潮的影响中，再加上不少人偷偷向上告状，说叶毓山有资产主义自由化倾向，美协专门出了一期简报，点名批评川美不革命，不鲜明。关键时刻，叶毓山顶住压力，他绕开了四川省美术协会，直接跟北京的美术馆联系。
1982年，“川美师生第一届油画展”在未经省美协审批通过的情况下，直接在中国美术馆展出。这在中国美术史上还是头一遭。“川美进京”引起了巨大轰动，当时华君武说“四川美院的人才和作品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这就是八九十年代的“川美现象”。
后来川美老院长龙实问过罗中立，你觉得80年代我们为什么能到全国各个地方展览，还得各种大奖。罗中立说，因为我们站起来了，我们学生站起来了。
好景不长，高小华的《赶火车》入围了这次赴京展，中国美术馆本来准备收藏，但由于某个“权威人物”不喜欢，只能作罢。
不仅如此，高小华的同班同学何多苓模仿安德鲁·怀斯，创作了《春风已经苏醒》作为研究生毕业作品。导师看了一眼就否定了，哪有这么画油画的？不行！导师一气之下，没给何多苓打分，毕业分配工作，何多苓被踢来踢去，折腾了半年，找了很多人，甚至惊动了成都市长，最后上头发话，何多苓才被强行分到成都画院。
不被导师认可的《春风已经苏醒》后来参加了法国春季沙龙展跟第二届亚洲美展。与此同时，台湾收藏家林明哲开始意识到四川画派的艺术跟商业价值，他跑到罗中立的画室，脱掉西装，亲自钻到床底下挑画，罗中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画可以卖钱。
后来罗中立跟何多苓、高小华的作品屡屡在拍卖市场被拍出天价。曾经不被“大人物”喜欢的《赶火车》在03年拍出了363万，创下当时中国油画拍卖的最高价。但那时不少人都选择了出国看世界，四川画派日渐式微，80年代的春风并没有吹太久。
02
1985年，赵长天进入上海作协，担任书记处书记。那时候上海文坛也很热闹，不过后来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让他负责清查。赵长天说没人有问题。上面不答应，说作协这样的重灾区，怎么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呢？赵长天就跟领导说，那是我没管好，我有责任，我还是去做专业作家吧。
主动从作协退下来的赵长天转到了《萌芽》担任总编。84年国务院刚发布“断奶令”，要求期刊杂志“独立核算、自负盈亏”。一时间杂志社出版社没了收入，一度靠出卖书号赚钱。1999年，国家最后一次向《人民文学》拨款十万元。从此以后，文学期刊完全失去了国家体制的庇护，踏进市场大潮。
赵长天到《萌芽》时，萌芽已经发不出工资。为了求生，他想了两个主意，一个是以市场需求为导向，杂志进行改版，定位为“反映都市青春风貌”，迎合青少年读者；二是在1999年举办新概念作文大赛。
2000年，还在富顺二中读高二的郭敬明参加了第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参赛前，郭敬明找到语文老师陈泽林，请求老师指点指点自己。陈泽林带着郭敬明在学校的湖边一圈一圈地走，告诉郭敬明，你得在意识流上下下功夫，但还是要有一个线索，不能太散。你肯定获奖，但几等奖就看你造化了。
陈泽林对郭敬明的信心源于郭敬明的天分。高中有次考试，陈泽林站在郭敬明身后，看郭敬明40分钟不到写完作文，“好小子，不错呀！”在这之后，陈泽林对郭敬明说，课外的作文，你只要肯写，我就给你改。那时候郭敬明最爱引用的诗句是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白二十四岁那年出蜀时写下“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立志在中原建功立业。出身四川小镇的郭敬明有跟李白一样的心气，早在初中郭敬明就开始投稿，那时候他的一篇习作在《读者文摘》发表，稿费700块。郭敬明还会把自己满意的文章给班上几个认为能交流的同学看，被挑中都是班上的文青。
有次生物课上，老师讲起进化论里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郭敬明课后找到老师，说人类社会也该这样，用战争和瘟疫淘汰掉一批弱者。郭敬明想做的是强者，高中全年段七八百人，他排名前30，一心想考上海财经大学，
“我固执地认定我将来的生活应该在上海”。
而在同学眼里，郭敬明是一个染着黄头发，喜欢喷发胶，冬天围着白色长围巾坚决不穿羽绒服的“人妖”。即使连拿两次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每天收到来自全国各地二三十封信，有次郭敬明对同学说，来来来，我给你们签个名，还是没有一个同学愿意让他签。
获奖后，郭敬明给萌芽的编辑胡玮莳打电话，叫她“玮莳姐”，希望自己的小说《梦里花落知多少》能在杂志上连载，还说要从四川家里给她带腊肉。
在成名这件事上，郭敬明一向很主动。当时春风文艺出版社想打造“下一个韩寒”，给新概念获奖者群发约稿消息。只有郭敬明回复了，他不仅附上简历，还提到自己正在写书，顺便恭维了一把春风文艺，说希望有合作。
郭敬明那时写的是《幻城》，《幻城》在《萌芽》连载后，郭敬明跟不少家著名出版社联系过，没被看上。春风文艺的领导觉得郭敬明“写的是亲情——兄弟之间的情谊，这是他们这代人中比较缺少的东西，这是一个卖点”，果断买下了版权。
春风文艺把宝押在了郭敬明身上，《幻城》是出版社2003年的主打畅销书，首印达到了十万。春风文艺还请来了曹文轩写序，请各大评论家在上海为郭敬明开作品研讨会，社长韩忠良甚至在过年的拜年贺卡里亲自致信发行商，给《幻城》打广告。
《幻城》开启了郭敬明的“小时代”，让他成为了文学icon.后来郭敬明也开始办比赛，签作者，一个新作者新书只能卖3000本，封面一旦写上郭敬明推荐，就能卖三万本。
所以另一个四川自贡人饶雪漫说过，我和郭敬明都是自贡的，可能我们都比较聪明，有商业头脑吧。饶雪漫的《左耳》改编成电影上映时，她的专访标题是，“《左耳》再不拍，《小时代6》都出了”。
拍电影郭敬明走在了饶雪漫前头，但要说写小说，饶雪漫在青春文学领域的尝试比郭敬明要早得多。在郭敬明参加新概念的那一年，饶雪漫跟郁雨君、伍美珍组成了国内第一个作家组合“花衣裳”，成功吸引了不少眼球，出的第一套丛书在四个月内就印了三版。
花衣裳组合解散后，饶雪漫签到了路金波旗下。就像路金波说的那样，“我希望饶雪漫走商业化的路线，韩寒就去竖牌坊做知识分子。”09年饶雪漫在作家富豪榜排第六，小说卖了一千万册。如今你在饶雪漫跟她的自贡老乡郭敬明脸上，都找不到曾经他们为自己的“川普”口音而自卑的痕迹。
为了给小说造势，“有商业头脑”的饶雪漫搞过全国海选书模，现在娱乐圈的不少小花旦都做过饶雪漫的书模。而早在饶雪漫的海选书模之前，湖南台的超女就将一批四川人推进了娱乐圈。
2004年，在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新闻事故后，湖南台新闻部辞退了一百多号人，湖南台老台长魏文彬决定由“新闻立台”转向“娱乐立台”，把湖南经视《明星学院》的选秀模式搬到湖南卫视上，这就产生了超女。
超女一开始就遭到了批评，来头最大的，是一个当过中宣部副部长跟文化部部长的老领导。老领导在十天内三批超女玷污艺术，宣扬一夜暴富思想，毒害青少年，应该被取缔。
魏文彬派人上门给老领导解释，多番走动下，《超女》顺利播出。那一年来自四川德阳，才15岁的张含韵夺得全国亚军，满大街都是“酸酸甜甜就是我”。张含韵横空出世后，第二年湖南卫视把成都列为了赛区之一，成都赛区的报名人数突破了四万人。
05年成都赛区出了三个人，李宇春、何洁、张靓颖。
这三人晋级到长沙总决赛后，有次在新浪UC跟粉丝聊天，共同表态希望三人的粉丝团结起来，互相支持。粉丝们很上道，立马喊出了“成都三强联合起来共进总决赛三甲”。从此三家有了个外号，叫“成都小吃联盟”，因为成都三强的粉丝分别叫“凉粉”、“玉米”、“盒饭”。
“成都小吃联盟”反映出的是成都“选秀重镇”的特殊地位。05年超女五强里有四个人出自成都，09年超女前四里三个人也来自成都赛区。
80年代四川画派的繁荣离不开川美的教育改革，2005年的成都现象也跟院校有关，2001年，四川音乐学院创建了全国第一个流行音乐专业，李宇春、谭维维、何洁、魏晨、王铮亮，都来自川音。在川音帮最红火的那几年，甚至有了“有川音，必夺金”的说法。
李宇春以352万票夺冠后，李银河曾说过，“李宇春夺冠，但她并不是中国典型的美女，她没有笑不露齿，也没有娇滴滴，但人们就是喜欢她。”早在川音读书时，李宇春就以中性闻名全校，那时候她不化妆，留着寸头，只用大宝，外号“假小子”。
大学有次期末考试，很多同学都唱外文歌，只有李宇春选了《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这次演出让李宇春的老师余政仪觉得，李宇春与生俱来的个性会大放光彩。
但一开始李宇春在川音并不突出。入学时，李宇春基础知识匮乏，再加上她用女中音唱流行曲，选曲困难，唱法也不讨喜。那一阵李宇春经常逃课，在寝室跟室友玩斗地主。后来她参加中国青年歌手大奖赛，第一轮就被淘汰。比赛结束后，李宇春跑回家大哭一场，急得春妈给余政仪打电话求助。于是余政仪在一次上课时，当着全体同学的面说，
“舞台上应该出现不同的声音，只要台下观众喜欢，你就成功了。上帝给每个人的礼物是不同的，千万不要浪费属于你的。”
后来李宇春接受采访，说余政仪的这番话改变了她。
李宇春之后，川音最出名的超女是谭维维。谭维维跟郭敬明、饶雪漫都是四川自贡老乡，跟郭敬明一样，谭维维18岁才走出自贡，到成都艺考。
李宇春用女中音唱流行，而谭维维考川音时，则是用通俗唱法唱了一首西藏的曲子，被专业学民族唱法的人嘲笑了一通。但兰卡·卓玛还是拍板收了谭维维。考进川音后，兰卡·卓玛对谭维维说，你要保持你的风格。
由于是倒数第一进的川音，谭维维得交几万块的建校费。为此谭维维背上了贷款，一进大学就开始跑场唱歌。但当时川音不允许学生到酒吧驻场，谭维维跟老师保证唱完歌就回学校后，老师才同意。
谭维维驻场的那个酒吧叫音乐房子，在音乐房子驻场过的超女还有江映蓉、张靓颖。另一个超女酒吧叫莲花府邸，郁可唯是莲花府邸“五朵金花”之一。09年超女夺冠热门是郁可唯跟江映蓉，有人戏称这是音乐房子跟莲花府邸的对决。
川音出苗子，酒吧出歌手，精英跟草根的融合让成都成为了那几年最风光的选秀重镇。
现在不少川音的学生还记得，川音的老院长曾经在开学仪式上对新生说，“川音学生应该有一个明星梦。”为了帮助学生实现明星梦，2010年，川音增设了流行音乐学院，用老院长的话说，这个学院就是培养大众喜欢的快男超女的。
后来这个老院长因为受贿千万被判入狱十一年。超女在广电的一纸禁令下被停办，成都的选秀辉煌也像80年代的四川画派一样，一去不返。
03
2006年6月，新浪出现了一篇文章《小心“产品杀手”李宇春 》。文章里讲，印有李宇春头像的可乐卖不出去，“谁找李宇春代言就是损害产品本身”。 文章署名水木周平，自称“营销魔术师”。
一个月后，新浪又出现了一篇“来自路透社”的报道，说可口可乐中国区市场总裁离职了。原因是请李宇春代言可口可乐，导致产品滞销。捅出这件事的营销魔术师水木周平正在被天娱封杀。
这个路透社报道里有七年营销经验，曾给多家境外上市公司做销售策略的水木周平，后来有了另一个名字：周小平同志。
1998年，高中毕业，家里掏不起学费的周平入伍，到拉萨当了一名山地坦克维修兵。那时的周平还是个调皮兵，经常翻墙出去摘野桃子，被政委逮到就是一顿训。 在部队待了两年后，周平转业到县文化局工作。即使后来说过“四川这块盆地是个好地方”，但20岁的周平还是揣着800块开始了北漂生涯。
刚到北京时，周平住着地下室，吃着泡面，因为穿得土，还被当成过快递小哥。 周平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搜狐做网络游戏的市场运营。当周平成为水木周平后，他的履历表上对这份工作的描述变成了“搜狐OLgame市场主策划，完成部门扭亏为盈任务，从-30万美元至300万美元/季”。
当然，这份经历就像他那个“四川省委党校”的学历一样缥缈又神秘。 从搜狐离职后，周平曾就职于掌上灵通，头衔是北京在线娱乐事业部高级顾问，尽管早在06年天涯上就有人声称掌上灵通里，像周平这样的高级顾问，还有两个。
掌上灵通是当时超女的短信投票供应商，或许是超女的红火给了周平灵感，他开了博客，顶着中国营销之父水木周平的名头写了《小心“产品杀手”李宇春》，虽然文章里提到的诸如“印着李宇春头像的可口可乐严重滞销”这样的信息同样纯属虚构。
2006年，周平从掌上灵通离职，到分贝网担任副总裁。分贝网做的是网络歌曲翻唱业务，一手捧红了香香跟杨臣刚。分贝网还曾因为倒卖歌曲被许嵩写歌diss。
多年后，已经是“周小平同志”的周平写了一篇文章，标题是“文人不可身处历史转折点而不自知”。对周小平来说，他的历史转折点在2008年。
2008年，从分贝网离职的周小平花了九个月时间读完了《资治通鉴》，恶补了《欧洲史》、《亚洲战争简史》、《联邦论》。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写《中国可以说不》的王小东。周小平的感悟是，“以前是怕自己被政府洗脑了，从那之后，又觉得其实是被国外舆论洗脑了。”
08年之前，水木周平的代表作是《对话卖淫女大学生》、《中国99%的白领要破产》。他在文章里写， “在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其必然以不断的以通货膨胀和改革手段来换取经济的发展。而每一次改革所带来的阵痛都是由百姓来承担的。”
在当时的文章里，水木周平批判体制，呼吁民主，后来这些文章被一笔带过，“年轻时写过很蠢的文章，推崇美日批评政府”。08年那一整年，周小平的博客只更了一篇文章，标题是“我相信政府，不相信媒体”。
北漂那几年，什么能挣钱，周平就干什么。李宇春火了，写文章说李宇春是广告毒药；成功学火了，出职场鸡汤书《永不失业》；陈天桥火了，马上以第一人称把陈天桥的经历写成小说《破茧》，“水木周平就是陈天桥”的说法又不胫而走；公知火了，他又成了反体制的大V。
所以到了2008年，当民族主义情绪达到顶点时，爱国者周小平同志应运而生了。
关于这一切，周小平的说法是， “我上学的时候，父母双双下岗，我上不起学就去当兵。当完兵，我一边打工，一边自考大学文凭。我到北京时，一个人都不认识，父母都在四川老家，亲戚没有一个当官的、有钱的，我怎么办？”
周小平的经历和后来很赏识他的一位老领导有些相似。老领导作为农民的儿子，曾经有过文学梦，也有些舞文弄墨的才华。一路靠着跨越式发展的政绩进京，看过不少宗戚勋贵的冷脸。当年在广西为了出版自己的摄影集，他费了好大周章，出版之后送书给老上级老同事斧正，也受尽白眼。
周小平在08年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另一个没学历没人脉孤身闯荡江湖的自贡人杨冰阳也是在几乎同一时间完成了蜕变。
杨冰阳跟郭敬明同岁，两人都是文青。7岁起，杨冰阳就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在她的博客里，可以看到她不仅喜欢《蝴蝶梦》，还看过《梦的解析》、《血酬定律》，同时还是亦舒的书迷，甚至模仿亦舒写过几篇言情小说。
由于父亲是单位的计算机中心主任，杨冰阳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上网。但跟从小到大都是学霸的郭敬明不同，高考那年，杨冰阳勉强考上了一所大专，西南师范大学育才学院。
读大学前，没有人追过杨冰阳。考上大学后，杨冰阳每天都要花四五个小时上网。当时猫扑刚刚兴起，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很洋气的ID：ayawawa.有次家里的Modem出了问题，她发帖求助，谁帮助解决问题，她就发照片答谢。最后那个帖子盖了两百多楼。当时一个帖子的平均回复率也就40条左右。
尝到爆照的甜头后，ayawawa开始频繁地在猫扑发各种大尺度照片，宣称IQ145，并喊出了“比我聪明的没我漂亮，比我漂亮的没我聪明”。
就像周小平发文讨伐李宇春一样，ayawawa在猫扑通过攻击张曼玉长得丑一战成名，成为猫扑的宅男女神。2003年，ayawawa转战天涯，又成了天涯十大美女之一。凭借着猫扑跟天涯上的人气，ayawawa开始四处走穴赚钱。 有次ayawawa接到一个车模的活，是铃木的单子，刚好遇上中日关系敏感期，尽管讨厌日本，她还是决定去做车模，因为“赚日本人钱买中国货总比只会骂街好。”
那时候的ayawawa号召女性自力更生。如今你翻ayawawa的博客，能找到她当初声援胡紫薇的文章， “我们这个社会里，对男性出轨愿意妥协的人太多，使得胡紫微反而成了一个异数。她那不能宽容这样的事情，要把过错归结到胡紫薇身上，让她走人的单位，也正从另一方面反映了集体无意识中对于女性的极端苛刻。”
不仅如此，在面对剩女话题时，ayawawa的态度是，“我不支持这个提法，所谓的剩女，其实是男权社会强加给女性的一个词。女性为什么还要用这个来自称呢？ 有时候，嫁出去与否，多半不是实力问题，很可能只是运气好坏问题，有的人遇到了，有的人没有遇到，单凭一点运气，就开始沾沾自喜的人，你自得其乐就算了，又何苦为难自己同胞呢？”
如果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杨冰阳会成为模特、主持人、美女作家、网红，去搞真女权，而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ayawawa。
直到07年，在门萨的中文论坛上，ayawawa看到王鹏跟人吵架，在ayawawa看来王鹏吵得特别有逻辑，两个人网恋十天后闪婚。 结婚前的ayawawa辗转于各大卫视做节目嘉宾，挣点出场费，偶尔蹭蹭热点，拍个DV剧《十面埋妇》。婚后ayawawa的经纪人洪震给她出主意，不做性感网红，要提高身份档次。
对周小平来说，提高档次是从中国营销之父水木周平变成爱国者周小平同志，而对ayawawa来说，提高档次是把进化心理学改装成恋爱厚黑学。 于是曾经说过“出轨的男人千万不能嫁”、“中国的男人不能容许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挑战男权，于是一顶顶不顾国体的帽子向胡紫薇的的头上扣去”的ayawawa开始对粉丝说， “老公出轨是正常的，你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凭借着早年的粉丝积累，ayawawa从博客火到了微博，全网粉丝上千万。 《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红色皇后对爱丽丝说过一句话：“喏，看吧，你得拼尽全力地奔跑，才能留在原地。”
ayawawa很喜欢这句话，“只有领先同行很多，才能不被时代所淘汰。” 拼尽全力奔跑的四川人还有周小平。当兵时周小平不能上网，为了“跟上时代”，他拼命读跟互联网相关的书；北漂时，他六点起床，12点下班，挤时间写文章，写的时候还要给自己打气，“只要内心足够光明，黑暗就不能向你聚拢”。 后来他果然出人头地参加了文艺座谈会
80年代的川美、90年代的新概念、2008年前的超女，都给了罗中立、郭敬明、李宇春们出川成名的机会，而游离于体制跟主流之外的周小平跟ayawawa崛起于野蛮生长的早期互联网，他们的上升通道是狭窄的、面临的风险是未知的，他们既不知道自由的边界，也不清楚权力的无常，最终殊途同归。
去年周小平的婚礼上，来了四个自四川读书的年轻人。他们组成的“天府事变”组合在说唱圈小有名气，今年在整肃说唱的过程中，这几个年轻人以主旋律正能量的姿态和那些曾经“不干不净”的说唱圈子决裂。有人把他们比作说唱界的“周小平”。
有次他们参加综艺，因为“天府事变”这个名字容易让人产生不和谐的联想，对抗意味太浓，他们临时把天府事变改成天府音乐。综艺播出后，共青团的领导特意打电话给他们，
“小王，你们这个新名字跟之前的相比，一点都不酷了啊！”
----------------- 部分参考文献 ------------
《明清全国进士与人才的时空分布及其相互关系》沈登苗；
《明代中晚期越中望族研究》叶晔；
《论古代四川文化的兴衰》杨倩描；
《四川区域特征的文学精神》 黄小丽；
《两汉文学地域性研究》尧荣芝；
《试论古代巴蜀文学特征》李凯；
《论欧阳修与苏轼的师传相承关系》汤岳辉；
《中国文学史》袁行霈；
《汉代巴蜀文化兴盛之因探略》李桂芳；
《开山之石：叶毓山》芭莎艺术；
《原四川美院院长长叶毓山采访录·四川美院与八五美术》；
《石板坡长江大桥桥头雕塑 从全裸到薄纱穿衣风波始末》钟洲毓；
《高小华油画艺术研究》王硕；
《何多苓：我是这个时代硕果仅存的人》古诃碱；
《林明哲：他几乎买断一部美术史》 詹皓；
《那个“骚年”郭敬明》 刘丹青；
《郭敬明：出名趁早》涂薇；
《小时代以前的郭敬明：一个小城少年奋斗史》张卓；
《炒作无用，国内第一个作家组合尴尬散场》吕底亚；
《“超女”暗战：一档节目和它所影响的一切》曹筠武 、由珊珊 ；
《李宇春的白银时代--李宇春参加超女决赛前》南都周刊；
《谭维维倒数第一名进川音 一进大学就想着赚钱》孔芳芳；
《周小平：弄潮网络的退伍兵》解放军报；
《“周小平同志”：爱国，有错吗？》 刘炎迅、 霍仟；
《高智商网红ayawawa，成功捕捉新媒体每个风口 》清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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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四川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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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袤曾在《全唐诗话》中记载过一个故事：
陈子昂年轻时到长安闯荡，才学出众，却无人赏识。有天他在街上闲逛，看到一个人卖胡琴，要价千金。陈子昂一听，扔下钱，这琴我买了。众人问，能不能现场给我们演奏一曲。陈子昂一口答应。
第二天，城中的权贵名士纷纷慕名到陈子昂家。陈子昂先是拿出胡琴，自我介绍，“我是蜀中人，叫陈子昂，写了几百卷文章，但在长安没混出啥名堂。至于这胡琴，是低贱乐工所弹奏的，哪值得费心钻研？”
说完，陈子昂举起胡琴，往地上一摔。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陈子昂就拿出自己印刷的诗集文章分发给众人，满座争相传阅。一天之内，陈子昂就名动长安。
陈子昂借琴营销，实在是逼不得已。四川这个地方，西有青藏高原，北有秦岭巴山，南有云贵高原，中间还有一条金沙江，交通闭塞，偏安一隅。四川文人要想建功立业，只能出川，但出川后，谁知道你叫陈子昂？
到了宋朝，另一个四川人苏轼就幸运多了。嘉佑元年，苏轼跟弟弟苏辙出川赴京，参考科举考试，主考官是文坛领袖欧阳修。欧阳修当时正发起诗文革新运动，倡导文章应平易朴实。而苏轼苏辙清新自然的文风恰好符合欧阳修的主张，被欧阳修列为范本。
欧阳修录取苏轼苏辙，还引发了一场风波。“二苏出于西川，人无知者，一旦拔在高等，榜出，士人纷然，惊怒怨谤。”学子们纷纷指责欧阳修录取两个籍籍无名的四川人。但欧阳修不为所动，反而大夸苏轼“文彩灿然”。从此之后，天下学子纷纷效仿苏轼的文章，南宋时甚至有了“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的说法。
在苏轼兄弟的影响下，宋朝出现了所谓的“眉山现象”。嘉祐二年，眉山县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有四五十人，考中者13人，占当年全国进士总数388人的3.4%。据统计，眉山县在两宋时期，进士人数达909人，因此宋仁宗感叹，天下好学之士皆出眉山。
从初唐陈子昂到北宋苏轼，反映出的是古代四川文化自两汉以来的第二个高峰。
两汉时期，汉王朝加强了同蜀中及西南夷的联系，巴蜀地区文教昌盛，司马相如、王褒、扬雄相继而出。据《魏晋本土文学地理研究》所言，衡量一个地区本土文学的总体水平是发达，一般还是落后，隶籍该地区的文学数量的多少，是最重要的指标之一。西汉文学家67人，巴蜀人士6人，占9％，一时间“蜀人文章节义足以冠冕海内”。
两汉之后，宋代成为巴蜀文化发展的最高峰。苏舜钦、三苏、田锡、范镇、吕陶、张俞都是巴蜀人士，据《四川通志·经籍志》，宋蜀人有别集者达156家。不仅如此，当时的四川画坛也是名家辈出，据《画继》《图绘宝鉴》记载，宋代四川著名画家多达六七十人，石恪擅人物画，赵昌专花鸟画，苏轼创文人画，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好景不长，巴蜀文学经过宋代兴盛繁荣之后，就颓败下去了。四川作为最后被元人征服的地区，遭到惨烈破坏，名门望族不是外逃，就是被俘为奴，人才流失，典籍破坏，教育废弛，再加上地域阻隔，给四川文化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到了明末清初，张献忠的大西政权、反清复明武装、清朝势力都在巴蜀进行长期血战，导致“十室九空”、“万里无烟”、“一望荒芜”。据顺治十八年统计，全川仅剩8万人。从明末到民国初年，一部《续古文观止》选文64家174篇，无一个四川人。四川文化的凋敝可见一斑。
由于战乱，整个明朝的学术中心都跟四川无缘。明初，学术中心在江西，建文至成化年间38个宰辅，江西籍的有12人，明初至中叶26位思想家，江西籍的占11位；明中叶，浙东宁绍地区名士迭起，成为王学的诞生地跟大本营，后又推出了清初最大学派，浙东史学派；明下叶，科举中心转移到太湖流域，一直到清中叶，出现了顾炎武、段玉裁、赵翼等学术大家。
虽然四川长期跟学术中心无缘，文化繁荣也就仅仅两次，却文脉不绝。用袁行霈先生的话说，
01
而历数四川的文坛大家，几乎都是在革新之际跻身文坛、扬名后世的。司马相如是在由骚体赋向大赋的转化过程中奠定其地位的；陈子昂、李白是在诗歌革新运动中确立其地位的；宋代三苏是在宋代诗文革新运动中脱颖而出的。到了五四时期，扛起新文学大旗的，又是四川人。
1978年，重庆市长于汉卿到欧洲考察，看到了很多漂亮的雕塑，就想：我们重庆的新大桥也不能光秃秃的呀，能不能搞点东西？回来后，重庆市政府发布消息，要在重庆长江大桥南北两端各铸一组雕塑。
叶毓山参加了这次征稿，他的雕塑作品主题为春夏秋冬，分别用四个裸体人物来代表。这个方案被重庆市政府选中后，雕塑小样照片刊登在了《重庆日报》上，收到200多封读者来信，一半是反对意见。
市党委一个班40人集体签名，说这是资产阶级思想自由化；某汽车班6名司机联合来信，认为看了裸体雕塑会把车开到河里去；医院护士集体来信，说这是拿女性寻开心。
消息传到省里，省政府用红头文件批示，重庆长江大桥女裸体方案不妥。省政府甚至提出，不再拨款让重庆修大桥。于汉卿只好放话，你不拨我钱，那以后非重庆的四川省汽车过桥我们都要收钱。
没办法，重庆市政府从北京请来雕塑大师刘开渠、批评家王朝闻商量对策。两人建议给雕塑加点薄纱。1981年8月2日，《重庆日报》再次刊登“穿上衣服”后的雕塑小样照片，这次反对声音没那么大了，雕塑才开始动工制作。
胆子大，敢冒风险的叶毓山在执掌川美的十年间，凭借教育改革，开启了川美的黄金年代。
1977年，全国正式恢复高考，这一年央美没有招生，于是川美吸引了全国各地近三万人报名，最终川美绘画系油画班录取了20个人。这个班就是后来的川美77级明星班，学生有罗中立、何多苓、高小华、张晓刚等人。
油画班的学生大多经历过上山下乡，控诉和批判那个荒唐的年代成为了那一代人在作品中最重要、最强烈的表达欲望。1978年，高小华创作了《为什么》，1979年，程丛林创作了《1968年某月某日雪》。
这两幅画在当时被认为是“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伟大成果论”的否定，高小华跟程丛林一度遭到校方的阻挠，两人冒着被学校开除的风险，偷偷跑回家完成创作。1979年，高小华跟程丛林的作品入选建国三十周年全国美展，川美成为“伤痕美术”的领头羊。
也就是在这一年，中国文艺工作者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举行。会上邓小平提出，“文艺这种复杂的精神劳动，需要文艺家发挥个人的创造精神。写什么和怎么写，只能由文艺家在艺术实践中去探索和逐步求得解决。在这方面，不要横加干涉。”
在这之后，全国美协副主席华君武到川美开座谈会。会上华君武说，中国美术家协会决定在明年搞一个全国青年美展，希望四川青年画家能够再带一个好头。我要与川美的领导谈一谈，希望他们也能给你们大力的支持。
就这样，1980年初，叶毓山出任川美院长时喊出口号，“向77级油画尖子们学习”，全校停课搞创作。叶毓山拍板，为学生提供个人画室，这在八十年代是无法想象的。用罗中立的话说，“如果没有那间画室，就没有《父亲》”；学校总务处还为熬夜创作的学生提供夜宵，因为伙食好，川美的饭票还成了黄桷坪地区的流通券。
在教学上，叶毓山在八大美院中率先提出了“用创作教学带动基础教学”。八九十年代，国内的美术教学模式学习法国苏联，都要求学生从画石膏开始锻炼基本功。叶毓山认为，“不以画石膏准确而判断学生是否高材生”，他率先提出跨系、跨专业培养，组织看稿会跟科研创作小组，鼓励学生自由创作。
在这样民主开放的氛围下，1980年全国青年美展上，国内首次设立金银铜三种奖项，川美学生几乎囊括了全部大奖。
有了成绩后，叶毓山琢磨着为学生举办作品展。要想办展，得先申报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审查。叶毓山把美协领导请来学校，领导一看，这张不行那张不行，罗中立画了一张农民背着背篓在合作社前数钞票的画，领导说，这张把农民画得太穷酸了，不许展出。
领导的思想停留在文革极左思潮的影响中，再加上不少人偷偷向上告状，说叶毓山有资产主义自由化倾向，美协专门出了一期简报，点名批评川美不革命，不鲜明。关键时刻，叶毓山顶住压力，他绕开了四川省美术协会，直接跟北京的美术馆联系。
1982年，“川美师生第一届油画展”在未经省美协审批通过的情况下，直接在中国美术馆展出。这在中国美术史上还是头一遭。“川美进京”引起了巨大轰动，当时华君武说“四川美院的人才和作品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这就是八九十年代的“川美现象”。
后来川美老院长龙实问过罗中立，你觉得80年代我们为什么能到全国各个地方展览，还得各种大奖。罗中立说，因为我们站起来了，我们学生站起来了。
好景不长，高小华的《赶火车》入围了这次赴京展，中国美术馆本来准备收藏，但由于某个“权威人物”不喜欢，只能作罢。
不仅如此，高小华的同班同学何多苓模仿安德鲁·怀斯，创作了《春风已经苏醒》作为研究生毕业作品。导师看了一眼就否定了，哪有这么画油画的？不行！导师一气之下，没给何多苓打分，毕业分配工作，何多苓被踢来踢去，折腾了半年，找了很多人，甚至惊动了成都市长，最后上头发话，何多苓才被强行分到成都画院。
不被导师认可的《春风已经苏醒》后来参加了法国春季沙龙展跟第二届亚洲美展。与此同时，台湾收藏家林明哲开始意识到四川画派的艺术跟商业价值，他跑到罗中立的画室，脱掉西装，亲自钻到床底下挑画，罗中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画可以卖钱。
后来罗中立跟何多苓、高小华的作品屡屡在拍卖市场被拍出天价。曾经不被“大人物”喜欢的《赶火车》在03年拍出了363万，创下当时中国油画拍卖的最高价。但那时不少人都选择了出国看世界，四川画派日渐式微，80年代的春风并没有吹太久。
02
1985年，赵长天进入上海作协，担任书记处书记。那时候上海文坛也很热闹，不过后来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让他负责清查。赵长天说没人有问题。上面不答应，说作协这样的重灾区，怎么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呢？赵长天就跟领导说，那是我没管好，我有责任，我还是去做专业作家吧。
主动从作协退下来的赵长天转到了《萌芽》担任总编。84年国务院刚发布“断奶令”，要求期刊杂志“独立核算、自负盈亏”。一时间杂志社出版社没了收入，一度靠出卖书号赚钱。1999年，国家最后一次向《人民文学》拨款十万元。从此以后，文学期刊完全失去了国家体制的庇护，踏进市场大潮。
赵长天到《萌芽》时，萌芽已经发不出工资。为了求生，他想了两个主意，一个是以市场需求为导向，杂志进行改版，定位为“反映都市青春风貌”，迎合青少年读者；二是在1999年举办新概念作文大赛。
2000年，还在富顺二中读高二的郭敬明参加了第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参赛前，郭敬明找到语文老师陈泽林，请求老师指点指点自己。陈泽林带着郭敬明在学校的湖边一圈一圈地走，告诉郭敬明，你得在意识流上下下功夫，但还是要有一个线索，不能太散。你肯定获奖，但几等奖就看你造化了。
陈泽林对郭敬明的信心源于郭敬明的天分。高中有次考试，陈泽林站在郭敬明身后，看郭敬明40分钟不到写完作文，“好小子，不错呀！”在这之后，陈泽林对郭敬明说，课外的作文，你只要肯写，我就给你改。那时候郭敬明最爱引用的诗句是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李白二十四岁那年出蜀时写下“莫怪无心恋清境，已将书剑许明时”，立志在中原建功立业。出身四川小镇的郭敬明有跟李白一样的心气，早在初中郭敬明就开始投稿，那时候他的一篇习作在《读者文摘》发表，稿费700块。郭敬明还会把自己满意的文章给班上几个认为能交流的同学看，被挑中都是班上的文青。
有次生物课上，老师讲起进化论里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郭敬明课后找到老师，说人类社会也该这样，用战争和瘟疫淘汰掉一批弱者。郭敬明想做的是强者，高中全年段七八百人，他排名前30，一心想考上海财经大学，
而在同学眼里，郭敬明是一个染着黄头发，喜欢喷发胶，冬天围着白色长围巾坚决不穿羽绒服的“人妖”。即使连拿两次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每天收到来自全国各地二三十封信，有次郭敬明对同学说，来来来，我给你们签个名，还是没有一个同学愿意让他签。
获奖后，郭敬明给萌芽的编辑胡玮莳打电话，叫她“玮莳姐”，希望自己的小说《梦里花落知多少》能在杂志上连载，还说要从四川家里给她带腊肉。
在成名这件事上，郭敬明一向很主动。当时春风文艺出版社想打造“下一个韩寒”，给新概念获奖者群发约稿消息。只有郭敬明回复了，他不仅附上简历，还提到自己正在写书，顺便恭维了一把春风文艺，说希望有合作。
郭敬明那时写的是《幻城》，《幻城》在《萌芽》连载后，郭敬明跟不少家著名出版社联系过，没被看上。春风文艺的领导觉得郭敬明“写的是亲情——兄弟之间的情谊，这是他们这代人中比较缺少的东西，这是一个卖点”，果断买下了版权。
春风文艺把宝押在了郭敬明身上，《幻城》是出版社2003年的主打畅销书，首印达到了十万。春风文艺还请来了曹文轩写序，请各大评论家在上海为郭敬明开作品研讨会，社长韩忠良甚至在过年的拜年贺卡里亲自致信发行商，给《幻城》打广告。
《幻城》开启了郭敬明的“小时代”，让他成为了文学icon.后来郭敬明也开始办比赛，签作者，一个新作者新书只能卖3000本，封面一旦写上郭敬明推荐，就能卖三万本。
所以另一个四川自贡人饶雪漫说过，我和郭敬明都是自贡的，可能我们都比较聪明，有商业头脑吧。饶雪漫的《左耳》改编成电影上映时，她的专访标题是，“《左耳》再不拍，《小时代6》都出了”。
拍电影郭敬明走在了饶雪漫前头，但要说写小说，饶雪漫在青春文学领域的尝试比郭敬明要早得多。在郭敬明参加新概念的那一年，饶雪漫跟郁雨君、伍美珍组成了国内第一个作家组合“花衣裳”，成功吸引了不少眼球，出的第一套丛书在四个月内就印了三版。
花衣裳组合解散后，饶雪漫签到了路金波旗下。就像路金波说的那样，“我希望饶雪漫走商业化的路线，韩寒就去竖牌坊做知识分子。”09年饶雪漫在作家富豪榜排第六，小说卖了一千万册。如今你在饶雪漫跟她的自贡老乡郭敬明脸上，都找不到曾经他们为自己的“川普”口音而自卑的痕迹。
为了给小说造势，“有商业头脑”的饶雪漫搞过全国海选书模，现在娱乐圈的不少小花旦都做过饶雪漫的书模。而早在饶雪漫的海选书模之前，湖南台的超女就将一批四川人推进了娱乐圈。
2004年，在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新闻事故后，湖南台新闻部辞退了一百多号人，湖南台老台长魏文彬决定由“新闻立台”转向“娱乐立台”，把湖南经视《明星学院》的选秀模式搬到湖南卫视上，这就产生了超女。
超女一开始就遭到了批评，来头最大的，是一个当过中宣部副部长跟文化部部长的老领导。老领导在十天内三批超女玷污艺术，宣扬一夜暴富思想，毒害青少年，应该被取缔。
魏文彬派人上门给老领导解释，多番走动下，《超女》顺利播出。那一年来自四川德阳，才15岁的张含韵夺得全国亚军，满大街都是“酸酸甜甜就是我”。张含韵横空出世后，第二年湖南卫视把成都列为了赛区之一，成都赛区的报名人数突破了四万人。
05年成都赛区出了三个人，李宇春、何洁、张靓颖。
这三人晋级到长沙总决赛后，有次在新浪UC跟粉丝聊天，共同表态希望三人的粉丝团结起来，互相支持。粉丝们很上道，立马喊出了“成都三强联合起来共进总决赛三甲”。从此三家有了个外号，叫“成都小吃联盟”，因为成都三强的粉丝分别叫“凉粉”、“玉米”、“盒饭”。
“成都小吃联盟”反映出的是成都“选秀重镇”的特殊地位。05年超女五强里有四个人出自成都，09年超女前四里三个人也来自成都赛区。
80年代四川画派的繁荣离不开川美的教育改革，2005年的成都现象也跟院校有关，2001年，四川音乐学院创建了全国第一个流行音乐专业，李宇春、谭维维、何洁、魏晨、王铮亮，都来自川音。在川音帮最红火的那几年，甚至有了“有川音，必夺金”的说法。
李宇春以352万票夺冠后，李银河曾说过，“李宇春夺冠，但她并不是中国典型的美女，她没有笑不露齿，也没有娇滴滴，但人们就是喜欢她。”早在川音读书时，李宇春就以中性闻名全校，那时候她不化妆，留着寸头，只用大宝，外号“假小子”。
大学有次期末考试，很多同学都唱外文歌，只有李宇春选了《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这次演出让李宇春的老师余政仪觉得，李宇春与生俱来的个性会大放光彩。
但一开始李宇春在川音并不突出。入学时，李宇春基础知识匮乏，再加上她用女中音唱流行曲，选曲困难，唱法也不讨喜。那一阵李宇春经常逃课，在寝室跟室友玩斗地主。后来她参加中国青年歌手大奖赛，第一轮就被淘汰。比赛结束后，李宇春跑回家大哭一场，急得春妈给余政仪打电话求助。于是余政仪在一次上课时，当着全体同学的面说，
后来李宇春接受采访，说余政仪的这番话改变了她。
李宇春之后，川音最出名的超女是谭维维。谭维维跟郭敬明、饶雪漫都是四川自贡老乡，跟郭敬明一样，谭维维18岁才走出自贡，到成都艺考。
李宇春用女中音唱流行，而谭维维考川音时，则是用通俗唱法唱了一首西藏的曲子，被专业学民族唱法的人嘲笑了一通。但兰卡·卓玛还是拍板收了谭维维。考进川音后，兰卡·卓玛对谭维维说，你要保持你的风格。
由于是倒数第一进的川音，谭维维得交几万块的建校费。为此谭维维背上了贷款，一进大学就开始跑场唱歌。但当时川音不允许学生到酒吧驻场，谭维维跟老师保证唱完歌就回学校后，老师才同意。
谭维维驻场的那个酒吧叫音乐房子，在音乐房子驻场过的超女还有江映蓉、张靓颖。另一个超女酒吧叫莲花府邸，郁可唯是莲花府邸“五朵金花”之一。09年超女夺冠热门是郁可唯跟江映蓉，有人戏称这是音乐房子跟莲花府邸的对决。
川音出苗子，酒吧出歌手，精英跟草根的融合让成都成为了那几年最风光的选秀重镇。
现在不少川音的学生还记得，川音的老院长曾经在开学仪式上对新生说，“川音学生应该有一个明星梦。”为了帮助学生实现明星梦，2010年，川音增设了流行音乐学院，用老院长的话说，这个学院就是培养大众喜欢的快男超女的。
后来这个老院长因为受贿千万被判入狱十一年。超女在广电的一纸禁令下被停办，成都的选秀辉煌也像80年代的四川画派一样，一去不返。
03
2006年6月，新浪出现了一篇文章《小心“产品杀手”李宇春 》。文章里讲，印有李宇春头像的可乐卖不出去，“谁找李宇春代言就是损害产品本身”。 文章署名水木周平，自称“营销魔术师”。
一个月后，新浪又出现了一篇“来自路透社”的报道，说可口可乐中国区市场总裁离职了。原因是请李宇春代言可口可乐，导致产品滞销。捅出这件事的营销魔术师水木周平正在被天娱封杀。
这个路透社报道里有七年营销经验，曾给多家境外上市公司做销售策略的水木周平，后来有了另一个名字：周小平同志。
1998年，高中毕业，家里掏不起学费的周平入伍，到拉萨当了一名山地坦克维修兵。那时的周平还是个调皮兵，经常翻墙出去摘野桃子，被政委逮到就是一顿训。 在部队待了两年后，周平转业到县文化局工作。即使后来说过“四川这块盆地是个好地方”，但20岁的周平还是揣着800块开始了北漂生涯。
刚到北京时，周平住着地下室，吃着泡面，因为穿得土，还被当成过快递小哥。 周平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搜狐做网络游戏的市场运营。当周平成为水木周平后，他的履历表上对这份工作的描述变成了“搜狐OLgame市场主策划，完成部门扭亏为盈任务，从-30万美元至300万美元/季”。
当然，这份经历就像他那个“四川省委党校”的学历一样缥缈又神秘。 从搜狐离职后，周平曾就职于掌上灵通，头衔是北京在线娱乐事业部高级顾问，尽管早在06年天涯上就有人声称掌上灵通里，像周平这样的高级顾问，还有两个。
掌上灵通是当时超女的短信投票供应商，或许是超女的红火给了周平灵感，他开了博客，顶着中国营销之父水木周平的名头写了《小心“产品杀手”李宇春》，虽然文章里提到的诸如“印着李宇春头像的可口可乐严重滞销”这样的信息同样纯属虚构。
2006年，周平从掌上灵通离职，到分贝网担任副总裁。分贝网做的是网络歌曲翻唱业务，一手捧红了香香跟杨臣刚。分贝网还曾因为倒卖歌曲被许嵩写歌diss。
多年后，已经是“周小平同志”的周平写了一篇文章，标题是“文人不可身处历史转折点而不自知”。对周小平来说，他的历史转折点在2008年。
2008年，从分贝网离职的周小平花了九个月时间读完了《资治通鉴》，恶补了《欧洲史》、《亚洲战争简史》、《联邦论》。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写《中国可以说不》的王小东。周小平的感悟是，“以前是怕自己被政府洗脑了，从那之后，又觉得其实是被国外舆论洗脑了。”
08年之前，水木周平的代表作是《对话卖淫女大学生》、《中国99%的白领要破产》。他在文章里写， “在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其必然以不断的以通货膨胀和改革手段来换取经济的发展。而每一次改革所带来的阵痛都是由百姓来承担的。”
在当时的文章里，水木周平批判体制，呼吁民主，后来这些文章被一笔带过，“年轻时写过很蠢的文章，推崇美日批评政府”。08年那一整年，周小平的博客只更了一篇文章，标题是“我相信政府，不相信媒体”。
北漂那几年，什么能挣钱，周平就干什么。李宇春火了，写文章说李宇春是广告毒药；成功学火了，出职场鸡汤书《永不失业》；陈天桥火了，马上以第一人称把陈天桥的经历写成小说《破茧》，“水木周平就是陈天桥”的说法又不胫而走；公知火了，他又成了反体制的大V。
所以到了2008年，当民族主义情绪达到顶点时，爱国者周小平同志应运而生了。
关于这一切，周小平的说法是， “我上学的时候，父母双双下岗，我上不起学就去当兵。当完兵，我一边打工，一边自考大学文凭。我到北京时，一个人都不认识，父母都在四川老家，亲戚没有一个当官的、有钱的，我怎么办？”
周小平的经历和后来很赏识他的一位老领导有些相似。老领导作为农民的儿子，曾经有过文学梦，也有些舞文弄墨的才华。一路靠着跨越式发展的政绩进京，看过不少宗戚勋贵的冷脸。当年在广西为了出版自己的摄影集，他费了好大周章，出版之后送书给老上级老同事斧正，也受尽白眼。
周小平在08年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另一个没学历没人脉孤身闯荡江湖的自贡人杨冰阳也是在几乎同一时间完成了蜕变。
杨冰阳跟郭敬明同岁，两人都是文青。7岁起，杨冰阳就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在她的博客里，可以看到她不仅喜欢《蝴蝶梦》，还看过《梦的解析》、《血酬定律》，同时还是亦舒的书迷，甚至模仿亦舒写过几篇言情小说。
由于父亲是单位的计算机中心主任，杨冰阳小学三年级就开始上网。但跟从小到大都是学霸的郭敬明不同，高考那年，杨冰阳勉强考上了一所大专，西南师范大学育才学院。
读大学前，没有人追过杨冰阳。考上大学后，杨冰阳每天都要花四五个小时上网。当时猫扑刚刚兴起，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很洋气的ID：ayawawa.有次家里的Modem出了问题，她发帖求助，谁帮助解决问题，她就发照片答谢。最后那个帖子盖了两百多楼。当时一个帖子的平均回复率也就40条左右。
尝到爆照的甜头后，ayawawa开始频繁地在猫扑发各种大尺度照片，宣称IQ145，并喊出了“比我聪明的没我漂亮，比我漂亮的没我聪明”。
就像周小平发文讨伐李宇春一样，ayawawa在猫扑通过攻击张曼玉长得丑一战成名，成为猫扑的宅男女神。2003年，ayawawa转战天涯，又成了天涯十大美女之一。凭借着猫扑跟天涯上的人气，ayawawa开始四处走穴赚钱。 有次ayawawa接到一个车模的活，是铃木的单子，刚好遇上中日关系敏感期，尽管讨厌日本，她还是决定去做车模，因为“赚日本人钱买中国货总比只会骂街好。”
那时候的ayawawa号召女性自力更生。如今你翻ayawawa的博客，能找到她当初声援胡紫薇的文章， “我们这个社会里，对男性出轨愿意妥协的人太多，使得胡紫微反而成了一个异数。她那不能宽容这样的事情，要把过错归结到胡紫薇身上，让她走人的单位，也正从另一方面反映了集体无意识中对于女性的极端苛刻。”
不仅如此，在面对剩女话题时，ayawawa的态度是，“我不支持这个提法，所谓的剩女，其实是男权社会强加给女性的一个词。女性为什么还要用这个来自称呢？ 有时候，嫁出去与否，多半不是实力问题，很可能只是运气好坏问题，有的人遇到了，有的人没有遇到，单凭一点运气，就开始沾沾自喜的人，你自得其乐就算了，又何苦为难自己同胞呢？”
如果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杨冰阳会成为模特、主持人、美女作家、网红，去搞真女权，而不是我们知道的那个ayawawa。
直到07年，在门萨的中文论坛上，ayawawa看到王鹏跟人吵架，在ayawawa看来王鹏吵得特别有逻辑，两个人网恋十天后闪婚。 结婚前的ayawawa辗转于各大卫视做节目嘉宾，挣点出场费，偶尔蹭蹭热点，拍个DV剧《十面埋妇》。婚后ayawawa的经纪人洪震给她出主意，不做性感网红，要提高身份档次。
对周小平来说，提高档次是从中国营销之父水木周平变成爱国者周小平同志，而对ayawawa来说，提高档次是把进化心理学改装成恋爱厚黑学。 于是曾经说过“出轨的男人千万不能嫁”、“中国的男人不能容许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挑战男权，于是一顶顶不顾国体的帽子向胡紫薇的的头上扣去”的ayawawa开始对粉丝说， “老公出轨是正常的，你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凭借着早年的粉丝积累，ayawawa从博客火到了微博，全网粉丝上千万。 《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红色皇后对爱丽丝说过一句话：“喏，看吧，你得拼尽全力地奔跑，才能留在原地。”
ayawawa很喜欢这句话，“只有领先同行很多，才能不被时代所淘汰。” 拼尽全力奔跑的四川人还有周小平。当兵时周小平不能上网，为了“跟上时代”，他拼命读跟互联网相关的书；北漂时，他六点起床，12点下班，挤时间写文章，写的时候还要给自己打气，“只要内心足够光明，黑暗就不能向你聚拢”。 后来他果然出人头地参加了文艺座谈会
80年代的川美、90年代的新概念、2008年前的超女，都给了罗中立、郭敬明、李宇春们出川成名的机会，而游离于体制跟主流之外的周小平跟ayawawa崛起于野蛮生长的早期互联网，他们的上升通道是狭窄的、面临的风险是未知的，他们既不知道自由的边界，也不清楚权力的无常，最终殊途同归。
去年周小平的婚礼上，来了四个自四川读书的年轻人。他们组成的“天府事变”组合在说唱圈小有名气，今年在整肃说唱的过程中，这几个年轻人以主旋律正能量的姿态和那些曾经“不干不净”的说唱圈子决裂。有人把他们比作说唱界的“周小平”。
有次他们参加综艺，因为“天府事变”这个名字容易让人产生不和谐的联想，对抗意味太浓，他们临时把天府事变改成天府音乐。综艺播出后，共青团的领导特意打电话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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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全国进士与人才的时空分布及其相互关系》沈登苗；
《明代中晚期越中望族研究》叶晔；
《论古代四川文化的兴衰》杨倩描；
《四川区域特征的文学精神》 黄小丽；
《两汉文学地域性研究》尧荣芝；
《试论古代巴蜀文学特征》李凯；
《论欧阳修与苏轼的师传相承关系》汤岳辉；
《中国文学史》袁行霈；
《汉代巴蜀文化兴盛之因探略》李桂芳；
《开山之石：叶毓山》芭莎艺术；
《原四川美院院长长叶毓山采访录·四川美院与八五美术》；
《石板坡长江大桥桥头雕塑 从全裸到薄纱穿衣风波始末》钟洲毓；
《高小华油画艺术研究》王硕；
《何多苓：我是这个时代硕果仅存的人》古诃碱；
《林明哲：他几乎买断一部美术史》 詹皓；
《那个“骚年”郭敬明》 刘丹青；
《郭敬明：出名趁早》涂薇；
《小时代以前的郭敬明：一个小城少年奋斗史》张卓；
《炒作无用，国内第一个作家组合尴尬散场》吕底亚；
《“超女”暗战：一档节目和它所影响的一切》曹筠武 、由珊珊 ；
《李宇春的白银时代--李宇春参加超女决赛前》南都周刊；
《谭维维倒数第一名进川音 一进大学就想着赚钱》孔芳芳；
《周小平：弄潮网络的退伍兵》解放军报；
《“周小平同志”：爱国，有错吗？》 刘炎迅、 霍仟；
《高智商网红ayawawa，成功捕捉新媒体每个风口 》清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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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e 22, 2018 at 12:40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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